会说话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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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楼】夜行 番外 中秋三则

(一)

中秋菊桂蟹,万物齐备,只是怕没有月亮。

“好好地到今天阴了。”明镜气馁。

满天阴云连太阳都遮住,那晚上,月光想必就更难穿透,说不定还下雨。家里的女佣人说,要不晚上就在屋里。

“摆外面。”明镜决定。

说不定天气就转好了呢。

 

明台是明镜亲自早早去接回家的,明楼晚一点自己放学时捎明诚回来,一前一后进门,披着日落前最后一点昏昏的阳光。门里明台已经在二楼抓着栏杆俯下身开开心心的冲他们喊:“今天有螃蟹吃!”

明楼被提醒时辰,转头对明诚笑:“原来又到中秋了。”

他上的学校都西式,记公历,节气总是容易忽略。原本只要有一分心也能记着,但反正家里还有人会记。

“以后记得早两天提醒我。”明楼又吩咐。

明诚应了好,先上楼往自己房间,顺便把栏杆边的明台拎回去——叫明镜看到会责备说动作危险,那又会是他或者明楼没有照料好的错。

 

晚饭虽然照常,但每个人都知道还会有一轮,因此各自节制。饭后明楼去监督明诚和明台的功课,明镜则指挥佣人往露台搬入圆桌,设瓜果摆小宴,到更晚些时候,召集了弟弟们过来围坐赏月。

月亮是藏在云后没露出真容,好在雨也没下下来。即使不赏月,也可当欢聚。

明镜说:“月饼可是特地请师傅做的,明台,你选的馅,多吃点。”

明台压根不可能吃得了多少,大部分注定是丢给两个大人。不合明楼口味,明楼推说饱腹,可被明镜一瞪,还是勉勉强强吃下去。

明镜手里剥着蟹,一边教明台和明诚,这套食蟹器具是家里头的老东西,还是她母亲出嫁时带过来,旧式的讲究,不是谁都会用。剥出来雪白的蟹肉干净利落,明镜一点不沾手,都分两半,明台一半,明诚一半。明楼要,就只有自己动手。

明楼动手比明镜更熟练,是在外面与人吃吃喝喝多了练出来的。就是他真给月饼填饱了,剥也只是当玩,全部是分给弟弟们。

明台喜欢蘸汁里的甜姜,蟹肉在里面搅了又搅,努力多沾上几粒。

蟹肉姜蒜醋酱油的复杂香气,混合在用于蒸蟹的从老家带过来的黄酒的芬芳馥郁里,另有桂花酒飘着清甜,桌上玉壶春瓶中插的黄菊味道则更浅淡,细细的钻入空气,多时让人不察,又往鼻端轻抚而过。

明楼无端地笑了一笑,明诚目光一偏。

明台吃着吃着就蹭去了明镜手边,贴着她手臂,把她手里的食物早早地悉数抢下,不留给别人去。倒不是明台饿,就是可以跟人抢东西好像比较有趣。

明楼不动声色地减掉要了分给他的部分,挑好的肉直接右推给一旁的明诚。

明镜看到他动作,对他悄然一笑,顺手搂了明台脑袋。

明楼擎杯对她,“大姐。”

明镜没松开搂明台的手,放了另一只手上的蟹剪才也举杯,“要说什么?”

“花好月圆。”明楼说,“祝年年有今朝。”

“哪里有月圆了……”明台插嘴,被明镜就着手上的位置拍了拍他脸,马上懂事住口。

“中秋快乐。”明镜回了一句,和明楼轻轻碰杯。

 

“大哥我要听戏!”明台喊。

“好啊。”明楼心情不错,爽快应承,“你要听什么?”

“你随便唱唱好啦,他哪儿看过什么戏。”明镜接口。

明楼看一眼天幕,浓云比之前还散了些,但月亮仍不能得见。他说,“那我唱个明月。”

他从桌边起身,“阿诚。”

明诚站起来对明镜点了个头,转身跑回屋里去拿胡。

明镜嫌弃着瞥明楼,“你还这么正经?明台还小,听得懂什么?随便唱唱么得啦。”

明楼陪笑。

“你呀,”明镜一只手搂了明台,一只手伸过来点他,“就会使唤人家阿诚。”原本明楼站着,碰不到他脑袋,但明楼躬身,就让明镜点在他额头上。

明诚一阵风地跑出来,坐下试了试音,就对明楼点头。

明楼转身对着明镜与明台,唱《清官册》。

 

一更一点月东升,

闷坐馆驿自思忖。

臣伴君好一似羊伴虎,

尽得忠来难把孝行。

 

明台是听着没什么意思,他平日里时常缠明楼唱两句,其实也还只喜欢些快板流水,这回唱慢板只听得闷。可明楼看起来又像唱得得意,于是他也不打断,努力要听明白。

然后迅速发困。

明楼才唱完了二更,还没往下到三更三点月照阶,明镜就招招手不出声地表示可以别唱了,点戏的人都睁不开眼了。明楼依言闭口,明诚停下胡琴。

“我先抱明台进去。”明镜细声说。

“我来吧。”明楼过来从明镜怀里接人,明台长得快,明镜抱起来已经吃力,做大哥的只有当仁不让。

明楼抱了明台走,明诚就也低头收拾他的京胡,明镜过来坐了明楼方才的椅子,靠近他。

“大姐。”明诚转过脸对她软软地一笑。

明镜也许想像对明台一样摸摸他的头,但伸出手,又觉得他到底比明台大着些,就放下手臂按住了明诚的手背。

“中秋快乐。”明镜柔声说。

明诚还没有说话,已经快要被明楼抱着走进屋里的明台忽然喊了一声:“月亮出来了!”他在明楼怀里坐直,对着天空揉着眼睛。

明镜与明诚同时抬头,不知何时,重重云雾间竟然散出大片的缝隙,使月光无所遮挡地投下。

明楼抱着明台,也转过身。

是彩云易收月正明。

 

(二)

却又是快到中秋。

 

明楼还是不记这种事,他的哪边工作都紧得很,喊打喊杀,不会有中秋样子。而明诚其实想起来了,但也没有提。直到踏进家门的时候阿香来告假,说是她这就回家两天不过厨房东西都备好了。她看起来好像都没必要说告假理由因为谁都知道似的,而这确实是每年的惯例。

明楼恍然大悟,“都到中秋了。”

明诚没想怎么过中秋。他没想也是因为他不认为明楼想过。偌大一栋明家公馆,现在只剩下他和明楼两个人。已经冷清,就不必再自我提醒。

以往要过,都是因为明镜高兴。在院子里把席摆上,用圆桌,瓜果月饼堆满,然后左手小弟,右手边大弟弟,其乐融融。明镜平日里不喝酒,但桂花酒这时候还是可以来两盅。不醉人,只是高兴。

明镜大概还想着,未来某一天,左手边再多个漂亮的明家小少奶奶,右手边……大少奶奶未必指望得上,但起码阿诚还可以娶个好姑娘进门。最好呀再多几个胖小宝小囡,满院子地跑,那样子,不知道多开心。

她只把这期望中的部分说出口过,但没说出口的部分他们其实也谁都知道。

明楼回头来和明诚说:“那我们还是摆上吧。”

“嗯?”

“过中秋。”明楼说。

阿香忙报告说明堂少爷还遣人送来了月饼,并邀请大少爷过去过赏月,还说那边讲晚上叫了堂会听。

“哦?”明楼笑,“怎么不早说?”

他才刚下班回来,这不晚,只阿香急着要走了。

明楼让阿香赶紧回她家去,又指挥正要上楼去放衣服的明诚,“给明堂去个电话,说我们就不去了。”

“我说?”明诚觉得还是明楼自己打电话更加合适。

“你去拨电话,我们两个都得说几句。”明楼说。

 

不过为什么不去?

相对于留在明公馆,去和明堂一家团聚应该不算个坏主意。

“上海经济整体衰退,明家最近也不好做。明堂这段时间见我一回,骂日本人和汪、周一回。”明楼看明诚在电话面前犹豫,就直接说,没说的是其实明堂差不多已经快要直接骂他了,“之前在家还得给明台来苏武牧羊,今天要是去明堂那儿听戏,明堂说不定就等着点生死恨给我。”

生死恨?

明诚想,哦,生死恨。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金酋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明镜没了,明台没了,明楼还做着汉奸呢。欠敲打,或者,欠打。

那还是就在家吧。

 

不管地上怎样战火纷飞,中秋明月总如旧。团圆二字如果真跟得这月亮,兜兜转转终归轮回得到完满,那么连分离也不会惹人烦愁。所以到底还是苦恨人世太短,过了这一时怕等不得下一时。

好在这一时还在。

明诚设好桌椅,才关了馆内所有灯,请明楼出来赏月。月色上佳,连庭中草色,都被照出一层朦胧薄霜。

只他们两人,明楼又不像明镜一样讲究节日吃喝,虽然阿香食物买得齐,明诚并没有摆出满桌的东西。无团圆时节可庆贺,于是黄花肥蟹都不必要,只明堂送的月饼和桂花酒是要有的,青瓷盘子,白瓷杯子,桌椅,人。

月饼红章上盖的是明字,想来是明堂挑的好师傅定做而成,味道不会糟。但明楼不喜甜,象征性地吃半个就搁下。

明诚瞄了瞄,不出声地倒了酒给他。

“这种时候老想起些以前的事。”明楼说,接了杯子,“不好,人还是该看前面。”

“想起什么了?”明诚问,也给自己倒一盅。

“很多。”明楼把酒往地上浇了,“我父母去世后第一年中秋,大姐哭了。”

明诚随他把酒浇地。

明楼没有再说,第二杯时,对着月光敬了一敬便自饮。

“从来就没有的东西不会想得到那里是空的,有过的东西失去了,才知道是失去了。”明诚说,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劝慰。

他这么说,明楼想到的又是别的事,带笑看了他一眼,“你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

“有点好奇。”明诚说,执杯和他一碰,“要知道是谁,会想要见一见,要不知道就算了。”

明楼碰完并没有喝,而看着他。

“怎么?”明诚问。

明楼摇头不说,把杯中酒喝掉,等他重新倒上。

明诚猜得出几分,一笑说:“你还没有大哥呢。”当我没有父母的时候。

他托住明楼执杯的手,才倒酒过去,好像明楼的手不够稳似的。温热掌心触碰明楼的微凉手指,杯满即分。

明楼盯着他的手移开,然后看向月亮。

明诚仍与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明楼也喝过,重新抬手过来。

“不尽兴?”明诚笑问,桂花香太温和,明楼不会把它当酒。

“够了。”明楼说。

明诚又为他斟满。

明楼再向明月举杯,杯中酒漾起波纹,使月影摇动。

“虽知天地无识,”明楼说,“但谢天地眷顾。”

他脸色被映得白,唇角绷紧但眼里似有笑意。谢何眷顾自然不明说,他生于乱世,半生搏命于暗夜,所得的赞美是虚伪,唾骂反是真情,活到而今亲人已近离散干净,到月圆夜只有桌边两人相对,却仍然致谢命运。

明楼饮尽。

“大哥。”明诚说。

他不想多话的时候是这两个字,他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到底怎么表达好的时候,也是这两个字。

明楼仍是对月而道:“所失所得,此生无憾。”

但求明月千里慰荒岗,亦照亮我异乡亲人之归程。

他放下瓷杯。

明诚用自己杯底碰了碰他杯沿,“天涯共此时。”

所有他都了解,松开手,两只瓷杯靠在一起。

明楼想他最亲的亲人,实际上正在眼前。是不是应该说声中秋快乐?但是不是真的快乐显然取决于他做什么。

他握住明诚手腕。

“只有我们两个人,真是不够热闹。”明诚笑着说。

“清净。”明楼说,“热闹是热闹的过法,清净是清净的过法。”

不是明镜的大圆桌,彼此就隔得近,明诚的手肘在桌上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探过来靠近他的脸。

 

(三)

还有一天不到,明楼就在吃饭的时候忽然说起,快到中秋了。

明诚惊讶,“你居然记得。想明台了?”

明楼短暂地一皱眉,“明台没有说什么?”

“没有。一封电报都没有。”明诚说,“小白眼狼。”

 

天涯共此时其实是不对的。

维也纳和上海有数个小时的时差,明楼掐着那边该海上生明月了,这里还在午后时分。屋前有明诚种植的小片向日葵,现在它们正欢快地追逐太阳。

 

屋外月上东山时,明楼想起国内的中秋之夜差不多已经结束了。

一楼的靠着庭院的房间朝东,对着屋外马路,路上只偶尔有汽车经过,大部分时候荒凉寂静。明楼关了灯,拉开帘让月光透入。

明楼调试着他的小提琴试着拉了一段小夜曲的开头,琴声本该与月色相配,但他感到并不顺手,因而停下。明诚持两杯酒过来,递一杯给他。

“好久没见你拉琴。”明诚说,接下他手里的乐器放去一边。

“所以手生了。”明楼略微斜过酒杯和他一碰,“不知道还练不练得回来。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明诚和他各自饮尽杯中酒,红酒,毕竟在国外时,金桂的芳踪难觅。明诚还握着酒杯,就直接欺近,环过腰吻上嘴唇。

明楼从他手里抽出杯子,两只一起搁上一旁的木柜,好腾出手来回抱他。明诚身上沾染着某些香料的味道,他想起下午明诚一定是在地下室调香,那也是荒废了很久的旧才能,不知道拾不拾得起来,但反正他们现在都非常有空。他闻起来很好,不过那可能跟香味也没什么必然联系,他总是很好。

“明楼。”明诚把脸错开一分,极低地念。

明楼说,“没大没小。”

明诚蹭了蹭他脸,在耳后吻下去。本已是寻常事,往后便顺遂,旁边有沙发,腿部相缠绕牵绊,就能因为一同失去平衡而倒入其中。拉扯着衣服吻到明楼的肩,咬吮着到背,明楼按在他后腰的手就一震,手指果断探入他的衣内。

外面有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明诚在心里暗骂了句脏话但是机警地跳起来整了衣服。

 

走出去就看见有不速之客正大大咧咧地向这边走过来。

“我记得我锁门了。”明诚不快地说。虽然别墅一直是明家产业,但明台不太可能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后还有钥匙在手。

明台耸肩,“一看你就没上过军统的培训班,这种锁……”

明诚挡在他一路走来的路线上,“你一个人?”

“明堂哥陪他太太,苗苗在学校走不开,我一个人。”明台把手提箱搁到地上,“我还特地带了月饼过来,老师傅做的……哥你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远渡重洋来跟你们过一个中秋!”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行?你怎么这么不高兴……大哥评理!”

明诚想拖了这么一会儿,明楼怎么也该已经整理完毕,因此放松下来一个苦笑。

明楼从他身后走近,他于是侧开身,让明楼看见明台,“明台。”

“大哥。”遭遇了明诚冷脸的明台有点不爽。

“过来一起坐吧。”明楼比明诚稍稍温和,“难为你这么千山万水地跑过来。”

明台稍微乖下来跟从,一边进一边向四周打量,“还好,不难为。好久没出来过,跑跑还挺怀念。你们怎么不开灯,在赏月?等等……”他猛然回头看明诚。

明诚把椅子重重放下在他背后。“坐!”

明台满脸是笑地坐了。

“今年怎么样?”明楼也坐下来,问他。

明诚去开了壁灯,把柜子上的酒杯拿过来,再添上一只。

“有好消息,我找到地方说有她们后来转移的档案记录,正在帮我查她们的去向。我在等通知。”明台眉飞色舞,“明年我们就可以一起过来过节了。”

明诚过来倒酒,也在沙发上坐下。

“不必等着明年,什么时候能一起过来就一起过来。”明楼说。

明台扫一眼明诚,“只怕阿诚哥不欢迎。”

明诚对他挑眉。

“你不提前说好,”明楼说,“我也不欢迎。”

明台不忿:“拿我当客人。”

“那是当然。”明楼完全不反驳,“你有你的家,我们也有我们的。开门需要撬锁,你连客人都不是。”

明台装模作样怒拍桌子。

“大哥。”明诚出言,“今天过节。”

明台抱住自己双臂往后靠,“我懂。”

明楼悠然地看过去。“你懂什么?”

“我马上先去洗洗睡觉,你们继续。”明台举手投降状,说走就起来要走,“请继续。”

“回来。”明楼命令。

“还有什么事?”明台问。

“阿诚,”明楼不看明诚但是吩咐,“把他带的东西提上,关灯,我们出去赏月,过节。”

 

月色,其实相似。

月明云淡露华浓。今时旧时,此时总是好时辰。

明台说起小时候大哥还给唱戏现在都不开金口,小时候大姐给剥蟹吃,小时候过中秋热热闹闹的。明诚说反正你比我幸福。明台抬眼过来表示,阿诚哥你也别装了,你不是还有大哥,我啊……

“我们不是都还在。”明楼截断他。

仍然第一杯酒,浇入地面。

举杯相庆时,明楼没第一个开口,明诚犹豫着说什么,明台已经说:“祝国强民安。”

明诚便随意添上,“岁岁如今日。”

明楼干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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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文惭愧,感谢支持。

顺便汇报,本子还早,lo主工作繁忙状态,努力修文ing。正文会有小改不会有大改,应该5000字内。之前文章里的大小问题都欢迎提醒我让我修正,以防我自己遗漏。

然后,针对本子的话番外会有的。请耐心等我谢谢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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