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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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楼】夜行(十一)

明诚果真扛了个二手留声机回来。

在上海的时候明宅里也是有留声机的,有时候明镜或明台会去放些时兴的歌曲。明楼久了没看到,现在还觉得有点怀念,见明诚三两下调好了机器,主动说那放放。

明诚把那张流行歌的唱片摆了上去。

歌曲节奏都简单,女歌手的唱腔哀婉动人,是那种经常会出现在欢场的舞曲,却把歌词写得缠绵钟情。出国有几年了,国内流行着什么歌原本不熟悉,只因为放出来听着是因为是久违的乡音歌词,怎么都觉得亲切,即使有些趣味不足。

明诚看出来了,问:“换一张?”

“不用,你放着吧。”明楼有点笑意。然后大约是想起这些上海的靡靡之音现在大抵不会在烽火中轻松地唱起,笑意又淡了些。

明诚忽然说:“我还有想向大哥学的东西。”

明楼从歌声中抽回注意力,“什么?”

明诚转身向他走过来,伸手而略弯下腰,一个不怎么正式的邀舞动作。

明楼意外,“哦?”

“下周学校里有舞会的安排,我想大哥需要我一同去会会各种人。可惜我不会跳舞,一定尴尬得很。”明诚含着笑,“不如大哥教我。”

他也不是全然闷在家杜绝一切交际的,这不像是真话,明楼没信,“你哪有不会的事。”

明诚把腰又弯了些:“我说不会,就不会。”

已经说谎说到明目张胆了,明楼想着这简直就是我教出来的,反倒拗不过他,也就起身。明台离开,这里就他和明诚两个人,不用那么忌讳颜面。

明诚把手放在他腰上,拉得近了,几乎额头碰额头。

明诚说:“大哥僵得很。”这么说着,手上不轻不重地就用了力。

明楼一抖,冷眼看他,“那不教了。”

“我错了。”明诚态度极好,“要教的。”他说了就动,反正歌曲声一直在,随时起舞。

 

明楼其实放得开的。

他有过习惯玩乐的日子,票戏还什么都票过呢。而且明诚不为难他,真的跟着他的步子,没有花哨的动作,只像一个聪慧的初学者那样,简单地但不出错地走下去。

旋律很缓,也不需要特别集中注意力去辨别节奏,明诚很专注地看他的脸,带一丝近于满足的笑意。

比埋伏在黑暗里等待一个像是不可能会出现的杀人的好时机的那种日子,这种时刻就是天堂。这将是短暂的,之后他又会不得不投入黑暗中去,但这一刻就是嘉奖。

他表情也许是太得意了。

“我觉得迷惘。”明楼说,这样的话,以前他从没说起,现在也毫没来由。

明诚只表示听着,“嗯。”

明楼没有再说。

明诚问他,“大哥?”

明楼摇了摇头,“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他们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绕场慢舞,明楼一开始带他,后来因为心不在此而很快松懈,又是明诚带着他转动,贴着他的脸,极亲近了,但也是克制的。

明诚说:“我知道大哥的意思。”

太复杂了,虽然知道,但是同样不知道如何说起。比如说救亡图存的路到底是哪一条,马克思与列宁,三民主义,所谓的曲线救国,或者索性与你避世安居,血脉根源全割干净。比如说现在走着的路是否是明智的,也许一个人都不可信,又或者一个人都不信他,或许明天出门的时候就有一发子弹在等着,又或者他传递到某一方的消息带来的只有灭亡。比如说这一场战争是否会结束,那一场是否会开始,是否那一日能被我们活着看到。比如说也许直到死亡的那一时刻,仍然不能得到任何解答。

明诚把头放在了他肩上。

“我相信明天。”明诚说。

“是相信我?”明楼尝试解读。

“也相信我。”明诚说,“大哥,我和你选的是一条路。”

明楼肩上的肌肉好像忽然地放松了,因为正枕着他的关系,明诚感觉得明显。

他不露痕迹地带明楼往墙边上靠,直到明楼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难逃脱,被猛然推着困于墙和明诚的胸膛之间。

“就一会儿。”明诚说,“我想要大哥只看着我。”

明楼想要说话但是明诚堵住他的唇齿,他一时神智还是清明的,但是清明之中却也似乎明了此时并不需要说什么,理性与情感的冲动所告诉他的是同一件事:照他说的做好了。

只有这件事,全然不需要迷惘,完全确定,坚定不移。

想怎么做,做就好了。

明诚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他要颤抖,也被明诚抓紧了动弹不得。明诚早就完全地长大,也许比他更加强壮并且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单单作为长兄这也足以令他欣慰。

可以互相依靠的对象。

没有第二个了。不可能有。最好的唯一的一个人只在他面前,非他不可。要么孤独,要么阿诚。

明诚问,表情纯良无垢简直乖巧:“可以吗?”

明楼要叹气,“什么时候我说过不行。”

 

一开始并不总是特别温柔,有时会像是搏斗。太温柔是隐忍克制,没有必要,得放纵时且放纵。

明诚作势要就抵着墙壁纠缠他,明楼没有轻易顺从,掀了明诚要丢开,又被明诚勾着腿放倒。几番往复,做还没做个什么,只落得各自衣衫不整喘着气笑在一边。明楼见着他笑得自在就要趁机反扑,明诚反应得更快,突然一拧身过去抢他皮带,半成功的时候还是被明楼翻身跨了上去。

“留声机,”明诚笑吟吟地说,“还在放着呢。”

明楼不耐烦:“让它唱去。”

明诚说是。

温柔的时候,就是明楼打也打痛快了,回到平时被耐心服侍照料的节奏上来,疏懒得放弃最后一点惺惺作态,任其摆布而只提供应有的配合。他要盯着天花板放空,明诚一只手伸过来碰他的眉毛,“看我。”

明楼看他,侧过去咬他的手指使他抽了抽气。

明楼说:“我在想,你像水。水流。”

明诚被逗笑了,“大哥又在写诗?”

“在床上,”明楼说,然后想起他们并不在床上,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意思如此,他挑了挑眉毛,“还不许我讲几句情话了?”

“讲啊。”明诚说,缓慢抽出手指并没有错过明楼细微变化的表情,“我要听。”

“续不下去,刚才那句太糟了。”明楼喃喃说。

明诚大笑着继续自己的事。

 

肉体的释放让精神也感到松散,执着不放的念头,有一些变得容易解开。

是因为软弱吗?所以把那些原本强烈的愿望都抛之脑后了。未来如何会变得朦胧,清楚的只有当下,一切感官敏锐着,每一个毛孔里都只有甘美的气息,从中诞生某种无憾的错觉,无限温柔无限光明,仿佛这样,就足够了。

躺卧于光河之中的错觉,像高潮一样稍纵即逝。

然后重新被抛入黑暗里。

 

明楼把只有一句的诗稿留在床头——

我是溺水之人,你是水草。

明诚早起的时候看到了,看完稍微一想就懂,乐不可支地抖了抖肩膀,也没去问明楼,自己把纸条收起来。反正也是给他的。

 

明台在图尔同样没有待得长。在这段并不长的时间里国内已经天翻地覆,上海沦陷,虽然之后还是在各界包括日方的看重下努力恢复着暂时的稳定。明台于是再提要回去。与上海的通讯恢复后,明镜都答应了,明楼和明诚也就不再说什么。

明台从图尔先回转巴黎,只待一晚上,第二天就转飞机去香港。

明诚记得他和明楼之间的突然不睦,因此接了他回来留神看着他们俩。不想两个人都举止如常,好像之前明台真的只是出于对自己学业的考虑,而并不是因为明楼怎样而负气出走。

明诚想明台想清楚了,虽然他不知道明天想清楚的是什么。

 

明台在饭桌上问起:“大哥,你们也会回国吧?”

“自然会。”明楼说,没停下夹菜的动作。

“什么时候?”追问。

“合适的时候。”明楼滴水不漏。

明台知道又是问不出来了,没奈何地低头扒饭。

明楼问:“明天要不要我去送你?”

明台没听到别的人答话才意识到明楼在问自己,连忙说不用不用。

他说不用,明楼就没当客套,第二天送明台去机场的还是明诚一个人。

 

明诚开了一段路才想起来明台居然一路没太说话,往后视镜里看看发现明台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后脑勺。明诚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明台也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吓,“啊?”连忙在后座上摆正了自己的坐姿,“没什么。”

“得了吧你脸上写的那是‘没什么’吗?”明诚目光转回面前马路上,转动方向盘拐个弯,“说吧,你都酝酿了一路了。”

明台讪讪,“你看出来了啊。”

明诚对着自己前方自得一笑。

明台说:“可大哥不让我跟你说。”

“我在,你怕什么?”明诚说,心想你就是要这句话呢。

果然明台顿时笑得狡黠,一个前扑凑过来,“阿诚哥,你为什么毕业不回国,要跟大哥做事?”

这话倒是好应付得很,明诚一掌虚晃往后把他拍回去:“你大哥对我有恩,我能做事了,回报他一些理所应当。”

“真的?”

“真的啊。”明诚抽空转过来给了他半个特别正经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的人都配不上你给他做事。”

“注意谦虚,小少爷。”

“大哥说,”明台冷不防地说,“我太小看你。”

明诚笑没收,反正明台也看不着他表情。

明台问:“阿诚哥,我大哥是你什么人?”

什,么,人,啊。

明诚简直想真的思考起来给他一个足够完美的答案,但犹豫太久的话明台一定不会满意,而且那也不怎么必要,于是他只是随便地说了:“不能没有的人。”

“什么意思?”

“没有明楼,就没有阿诚。”

明台看了会儿车窗外,说:“阿诚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明诚对着车前继续笑。

好吧,反正明台迟早也会问到他的。

“你对性的部分难道会有兴趣?”明诚并不太顾忌地说,存了心震慑明台,果然看到后视镜里明台不加掩饰的一脸惊恐,于是愉快地继续,“……不好意思。如果你问心的话……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比得上的人,我只要他,我还要非我不可,我要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他,除了他,也没人配得上我。这个,是你想听的吗?”

他说得太平常了,和说“一路平安”一样的最正常不过的口吻。

意料之中的,明台惊恐的神情慢慢沉下去,变得严肃。

“我不会支持你们。”

“谢谢小少爷关心。”明诚仍然是平常,言下之意的不需要。

“大姐会希望大哥结婚。”明台搬出大后台。

“那是大哥决定的事,我不会干涉。”明诚说。

“真的?”

“真的。”明诚做给他看地用力点头。

明台原本前倾,现在却重重往后靠回去。

明诚知道自己说的并无一句虚假。愿望与作为并不是完全相同,如果有一天明楼走去另一条路,他希望不会,他认为不会,但只是如果,他也会平静地接受。

“如果有一天。”明台说,“只是如果,大姐知道的话,我是不会帮你们说话的,我只会当作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对小少爷说。”明诚说,一顿之后,“谢谢小少爷。”

明台点了个头,仍然扭头去看了窗外。

机场已经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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